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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时匆匆过去，接近了天光前最后的黑夜，夙时。
“所有人都查问过了？”回到中军帐的子羡询问道。
“连兵卒都有查问，从莫时一直到此时，所有人的行踪，至于昏时五刻到夕时这一个半时辰间，只有十余人有在外独处的情形，但也都很短暂，我以为不足以刺杀吴伯。但也让他们与汪芒丘山等吴人，还有戎胥甸族中几位跪候在外面了。”子甫应着，忽然一顿，试探地问道，“不如让我问问云君？”
子羡皱了皱眉头，并未接话，反问同在帐内的戎胥甸：“商容和那个淳夏，可有甚么呈复么？”
……
吴伯尸身旁，仲牟专心地听着商容与淳夏说着彼此获得的讯息。
阿娘、阿哥还有叔伯等人，都随着大王子和阿爷去了中军帐，吴人也几乎是被商兵押走。倒是淳师把他留在了此处。
只听商容道：“好，淳先生，我们再对一次来龙去脉，看看是否还有所遗漏，先是昏时两刻，营中兵卒捡到了羊皮箭，交与了吴伯。”
“不，是交给了侍卫长无疆，周人离去后是无疆呈给了吴伯。”淳夏纠正道。
“你说的对，于是吴伯派无疆先行查探会面之地，之后见过大王子面呈了此事。面呈后，带着汪芒丘山和一众侍卫返回了寝帐小憩，那时大约是昏时四刻。昏时五刻吩咐汪芒丘山请调商兵去协助无疆，而吴伯则在汪芒丘山走后不久独自离去。”
他顿了顿，见淳夏并无异议，继续道：“之后汪芒丘山带兵到密林与无疆会合……却未能等到吴伯和邀约的周人，于是回来寻找吴伯，这大约是住时两刻了……当时汪芒丘山亲自查看过寝帐，吴伯确实已经离开……他和无疆便带上所有人又前往密林查看……近夕时无功而返……再次回到营中，戎胥伯承与诸将刚好就在这里，汪芒提出全营搜索，戎胥不同意，双方便起了冲突......打斗中有人摔倒，砸开了帐幔，双方才发现了吴伯的尸体……最后激斗更剧，直到我等前来。”
商容将脉络理清，问淳夏：“淳先生觉得可有甚么缺漏？”
淳夏未直接回应，却低头看向仲牟：“小君子觉得呢？”
这问话引得一旁的商容无比好奇，尽管对方似乎是一对师徒，但凶杀之地留个幼童在此，这师氏到底想教些甚么，不应是文字、族史吗？
仲牟听着商容的梳理，一直在思索，此时被问及，便将想到的顺口说出：“徒儿觉得住时两刻到夕时，中间该是六刻，这六刻里吴伯的营帐并没有人看守，对不对？”
商容眼睛一亮，赞叹道：“小君子真让容惊讶，能从我那大段言辞中，找出这六刻来，记忆和算学定是不差，更难得的是，能从我说的汪芒丘山带走所有人，便想到关键，此处无人看守，容见过这般年纪的孩童中，也仅一人能与小君子比肩，这等聪慧难怪淳先生要将你留下。”
商容一番夸奖，倒令仲牟有些脸红，便听淳师道：“小君子是不是认为这六刻里，行凶之人将吴伯的尸身搬回了寝帐？”
仲牟点点头，心下思索，难道凶手真是我熟悉的人所为，否则我的黑匕怎么成了凶器？止叔的死是不是与此有关？
“按这个想法，有没有感觉奇怪的地方？”淳夏忽道。
“奇怪？”商容其实早有了与仲牟类似的猜测，更怀疑凶手是戎胥家那个小君子来身边的熟人，但他知道淳先生这么问，一定是发现了甚么自己没有留意到的，不禁激起了好胜之心，开始重新审视吴伯的尸身。
仲牟闻言，也明白师氏必有所指，闭上眼，回忆起自己看到的一切。
尸体平躺的形状，微微翘起的头部，脖后穿喉而出的黑匕，血迹斑斑的衣纨，赤着的双脚，切断的染血白发，身下褶皱的染血毛毡……
确实奇怪……
商容道：“我一直也在奇怪，吴伯究竟死在哪里，如果是外面，那这血怎么会流这么多在毛毡上。我也曾在族里任事过祭祀牺牲，这么多血，看上去吴伯死时便是倒在这毛毡上一般。如果说吴伯在外面被刺，那必然是等尸身血干了才搬回来，不然我等必能在营中发现血迹。”
他像是自言自语，说到这里，忽听仲牟说出了一个“脚”字。
“脚？脚怎么了？对啊，为何赤着脚，吴伯平日穿的皮履呢？”商容也发现了甚么，边说边在倒塌的营幔里寻找，“果然没有，按说吴伯换用之物，都该由婢女打理，每日为君伯更换，所以寝帐中确实不该有履，但吴伯自己穿的皮履又在哪里?那应该是双粘上泥土的皮履。”
“是不是有人脱了他的皮履，带走了？”仲牟道。
“为何要脱掉他的皮履？为何要带走，这不是多此一举吗？杀人便杀人！”商容大惑不解道。
商容陡然觉得有个想法呼之欲出，但似乎又差了些甚么。
仲牟脑中也在闪现今日的种种，进营时看到的，适才发生的，忽然一个想法跳出来，“淳师，有没有可能是刺客穿走了吴伯的皮履？”
商容眼睛一亮，又暗下来，感觉还是差了一点点，“小君子是想说刺客就是在寝帐中刺杀了吴伯，但穿走了皮履，为何要费这个事？为何那些侍卫都证言吴伯离开，难道真是吴人们被周昌收买而串通？但他们每人的神态我丝毫看不出破绽，这不合理啊？”
“徒儿今日随阿爷入营，所有族里的兵将都是单膝跪地，低着头，适才大王子在此，吴人也是如此。”
“小君子说的是军礼，对啊，所以他们只能看到吴伯的皮履，便以为是吴伯。还是不对，当时吴伯曾经吩咐侍卫们留守，自己独自出去，侍卫们听到声音，怎么会认错，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刺客可以模仿吴伯的声音。”淳夏道。
“易声术？如果刺客精通易声术就解释的通了？他打发走汪芒丘山，是因为汪芒个头太高，即使行低头下跪的军礼，依然能看到真凶。之后便吩咐侍卫留守而独自离开！没想到淳先生见识如此广博，容也是因族人各地行走，留下许多风土记载，才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，还有易声术这等巫法。”商容像是要重新认识淳夏一般，再次打量他一番。
“等此事过去了，容一定要和淳先生好好畅饮一番。先让容重新梳理一下，刺客是在寝帐刺杀吴伯的，继而模仿吴伯声音欺骗了吴人，支走汪芒，之后穿着吴伯的皮履离开，这么看周人派出刺客的可能反而很小，倒是熟悉吴伯现在声音的人更有可能，真是这样的话刺客一开始便躲在帐中，从身后一刀毙命，吴伯来不及出声，但吴伯进帐的时候可并未发现异常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