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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时已过，夕时将近，灰云遮了月光。
黑幕中的夜寒，撕开四野的静谧，将火光动静紧笼在营次之中。
熟睡的仲牟忽而被帐外一阵嘈杂惊醒，推了推身旁依旧在梦中的大哥。
嗯？伯来迷迷糊糊应了一声，迟了几息，猛地醒觉，“有歹人？”
仲牟轻声回他：“阿哥，听上去不像是，不知道出了甚么事，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？”
两兄弟草草穿上衣纨，挑开帐帘，走到外面，夜幕漆黑，压盖着四周影绰挪动的火把光亮，让人不自觉心慌。
“小君子怎的出来了，外面乱，快回帐内歇息罢。”卫兵忙道。
“何事？”伯来抓住卫兵的手，急问。
手腕被小君子来五指箍得生疼，卫兵忙老老实实回道：“是戎胥止大人死了。”
“你是说戎胥止？止叔？死了？”仲牟再次确认了一番，几个卫兵都是一般说法，虽不愿却不得不相信，便道，““怎么会？怎么死的？在哪里？快带我去看！”
“死人不好看！”大哥来怕阿弟受惊吓，想拦住。
“阿娘说，多年来我身子弱，都是止叔在照顾，阿哥……”想起日间照料自己的巫士大叔，他心头有些堵。
见阿弟坚持，伯来也不固执，便吩咐卫兵带路。这一路竟被带到后营的边缘一带，这里是存放杂物之处，少有兵卒经过。
“阿娘～”前方人头攒聚之处，伯来一眼看到了骊戎氏。
“牟儿来儿，你俩怎么过来了，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！”
已经走近的两兄弟，此时已看到她与淳夏和一众侍卫正围拢在一处营帐后方，此处几座营帐都是用来存放鬲（ge）甗（yan）等一干造饭器具的。
火把下照着戎胥止惨白的脸孔，坐靠着帐幔，身前尽是血，只见戎胥止的双手握着一柄匕首，深深插入自己的心口。
看着白日还嘘寒问暖的人竟这般悄然死去，仲牟鼻头一阵酸楚，眼眶湿润开去。
“牟儿别难过～”骊戎氏心疼幼子，但想起死者多年的关照，心下也是难过，“戎胥止虽是大宗鸟俗氏逃难来的远支，但也是族中巫士，为爹器重，又一直照料着牟儿，为何要自杀？要知道来岐山寻巫医，也是他的提议～”
“少夫人觉得他是自杀？”淳夏问道。
骊戎氏惊道：“难道不是？”
“小君子也这般以为么？”
伯来自然是简单嗯了一声。
仲牟的心神还在激荡中，听到淳师的探问，揉了揉模糊的眼睛，又看了一眼死去的止叔，却总觉得哪里怪异。
他不自觉闭上眼沉心去想，止叔的尸身姿态、手势、脸色、头发、血迹……似乎刚才那一眼看过的，大多都清楚地印记在脑海中。
他顾不得细细思量，便又想起了白日里止叔做过的巫事，一幕幕，忽然阿娘当时说的一句话冒了出来。
“阿娘，今日止叔巫祭的时候，您曾说，巫士都信奉神明，大事小事必贞卜问神，那如果没有神明之意，止叔会自杀么？”仲牟疑惑道，他只觉与此情此景相连的诸多想法从心底涌了出来。
“牟儿说的对啊，难道是他卜得了神明之意？”骊戎氏皱了皱眉头，“那为何要选在处营边？”
一旁淳夏插言道：“时辰也分善恶，住、夕、夙这等深夜是恶时，巫士通常不会选此时贞卜，那是对神明的大不敬。正如少夫人所言，戎胥止若想自杀，为何不在自家寝帐中，却跑到营边？”
“不错，淳夏你说他该不会是被人谋害了吧？”骊戎氏恍然却惊疑道。
淳夏微微颔首，低头对仲牟道：“夏的师氏，算上去也可说是小君子的师公，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，‘若为全知，必以躬行。以己度人，逆谬其情。以己代人，其情自明。’意思是，若想知道道理与事情的始末，便要亲身去试，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思索他人，而该设身处地去想明对方的想法，自然能明了其中真相。”
听着淳师的教诲，仲牟心中有所触动，于是攥起双拳在胸口比划，正是学着戎胥止自杀的样子。
咦了一声，皱起眉，又反复刺了几下，猛然道：“我知道哪里怪异了？”
“怪异？”骊戎氏有些疑惑，但对幼子露出鼓励的眼神。
“这心口，本在肩之下，手肘之上，若要自刺，便该平刺或自上而下，但止叔这一刺，却分明是自下而上，若双手握匕来刺，我试了几下，两手腕内翻，十分别扭。”
仲牟说完，伯来也自顾自地比划起来，之后裂开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，阿弟好厉害的样子。
“那小君子觉得是真实情形该是如何的？”淳夏又问道。
“会不会杀止叔的人矮，像我这般自下而上将他刺死，然后又将他摆成了这副模样。”说着仲牟做了上刺淳师的动作。
“嗯，不错，是一种可能。”淳夏颔首道。
“啊～听上去，我还以为就是牟儿所说的情形。”骊戎氏后知后觉道，伯来也在不住的点头。
突然有兵士慌慌张张跑来通报，“淳夏大人～可找到您了～啊～参见少夫人～”
“气喘慌乱个甚么，找淳夏何事？”骊戎氏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。
“季广百夫长～”
“啊！四哥怎么了？”
“不是～百夫长没事～不～百夫长有事～”
“你莫急，慢慢说，到底有事没事？”
“是百夫长吩咐小人找淳夏大人过去～是吴伯死了～”
吴伯死了！
众人一惊，没想到今夜祸不单行，这营中还有人死，而且死的还是吴伯。
如果说自家巫士的死只是族中小事，那吴伯的死便是天下大事了。
“就算吴伯死了，你也不用慌成这个样子！”骊戎氏斥道，说实在，她对给戎胥带来这么多麻烦的吴伯并无好感，何况对方对幼子的态度也不甚友善。
“吴人冤枉咱们～千夫长和吴国～那个巨人打起来了！”